吃不吃藤椒鱼

明年定约赤松子,与尔群峰顶上游

我闻神仙亦有死 前言

  前言  莫待无花空折枝

  (二编:这系列文都是原创,不是cp同人文!!!请您在阅读之前一定要清楚。取这个名字不是为了蹭热度,也不是和cp有关,只是这系列文里的某一个人物的原型是这句诗的作者,并且文里的一些原创诗会化用这个作者的诗词)

  

  我叫刘琬,进宫时,刚满十六岁。听到进宫的消息的那晚,我失眠了。按照我和爹爹的想法,我本该及笄后嫁于一个男子,不管他是做官还是什么,只要他有学问,真心待我好就行。

  我及笄后,并没有立刻嫁人,而是待字闺中。提亲的人不少,媒人也来了好些,爹一直在为我相看,但他总不满意。他说,不能苦了他的女儿。  

  娘亲早亡,生下我后便撒手人寰。我从姨娘口中得知,爹爹与娘亲青梅竹马,感情深厚。娘亲嫁给爹爹后多年未有所出,祖母便多次撺掇我父亲让其休妻,说她犯了七出之一--无子,我父亲全都严词拒绝了。娘亲明白,祖母不是真的要赶她走,而是用着个借口想让父亲纳妾。爹爹起初一直不同意,但架不住我娘亲的乞求,便迎了陈氏进门,也就是我姨娘。姨娘进门两三年,就生下了两个孩子,也就是我的哥哥们。

  姨娘进门的第四年,娘亲怀孕了,爹爹十分高兴,也不再和他的好友们饮酒唱和,整日守在娘亲身边,等待孩子的降生。  娘亲怀孕五个月时,爹爹敏锐地感觉到了时局的变化,便带着全家从杭州回到了家乡。敬和十五年七月,吴斯攻陷了杭州,这个时候,我出生了。  

  姨娘说,她从未看见爹爹如此开心,他伏在娘亲生产的榻前,不停地亲吻她的手背,眼里含着泪。  可天不遂人愿,娘亲得了产褥热,没几天就离世了,留下了还在襁褓里的我。 

  娘亲死后,父亲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。按理说我应由祖母姨娘教养,学习女工。但是爹爹不许,他将我带到身边,教我诗书,传授我知识。

  祖母偏爱两个哥哥,但父亲最偏心我,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紧着我,我想,他是将对亡妻的爱都转移到了我身上,而我,是他和我娘唯一的孩子。姨娘很好,她很温柔,她敬重娘亲,敬畏爹爹,又善待我。我和她也很亲近,与哥哥们关系也好。

  刚建都没多久,爹爹封了御史中丞。那时候的周雍周丞相呈上折子,要求在江南四州征召一千六百名秀女,皇上同意了。此时战乱刚平,百姓尚且需要休养生息,征召如此大规模的秀女,劳民伤财,百姓多有怨言。爹爹将这些事都看在眼里,上奏皇上,皇上知道后方将人数降至三百名。

  那时,爹爹已经为我相看好了一个人,他是爹爹的门生,那年科考,他是进士二甲十一名,名叫许长念。爹爹说,他双亲已逝,家里略有祖产,此人敏而好学,为人刚毅,爹爹很欣赏他。  我和他见过一面,他长相清秀,五官端正,谈吐有礼,行为有方。我虽不心悦于他, 但是我欢喜他的才情,更何况我相信我爹爹的眼光。

  结果这件事还没个定数,皇上就下旨下旨让我进宫选秀了。  我面上不显,但是内心烦忧,爹爹也整日眉头紧皱。我若嫁于许长念,即使他调任外地,我和爹爹尚能见面。但是进了宫,我俩几乎不能再见了。

  我在选秀时表现的平平无奇,穿着朴素,脸上妆容也是淡淡的,放在人堆里根本不起眼。但就是很奇怪,我被选上了,被封为美人。

  和我一同进宫的女子大多封了选侍,才人。刚进宫就成美人的,只有我和卢素燕。卢素燕是卢存进的妹妹。我此生最痛恨的两个人就是他们兄妹。

  卢素燕刚进宫没多久就侍寝了,一时风头无限。其他新晋的女子也陆陆续续侍寝晋升了,只有我被遗忘在了角落。我住在后宫最偏僻的位置,我知道,是有人动了手脚。但是我乐得自在,没侍寝的妃嫔不用每天给皇后娘娘请安,佳节聚会时露个面即可。我每天就在自己的寝宫里滋润的过活,看看书睡睡觉,偶尔出去走走,活成了整个后宫里的透明人。

  我跟爹爹每月都有书信往来。他告诉我皇上给他赐了一个义子,改姓刘方,其实算是他的小厮。 

 这年大旱,爹爹斩杀了周和,周和是周雍的侄子,平日里仗着自己叔叔是丞相,为非作歹,欺男霸女,最可恶的居然与海盗有勾结。周和死后,周雍一党展开了对爹爹的猛烈攻击。爹爹请辞,解官归养,皇上答应了。我知道,父亲他累了,他虽不说,但是从书信里来看,总能感受到他的无奈。

  开定三年,这一年我碰到了十一岁的赵旭,这时他还没有被封寿王。韩王荒诞,多欺凌年幼的弟弟们,况且赵旭的生母早逝又身份卑微。我在御花园遇到了他,给他的伤口上了药,他见我宫里藏书便讨了几本去看,他知我是御史中丞刘镜堪的女儿,时常来我宫里问我书里问题,我便耐心为他解答。  皇上感念起了爹爹的功劳,授他为弘文馆大学士,传他回京。也是这时,我被召侍寝了。

  皇上终于想起来藏在后宫角落里的我。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他,不,不是第一次,真算上来应该是第二次。第一次,是我八岁的时候,他来我家里请爹爹任他的军师。那一年我染上了风寒,咳嗽不断,我又怕吃药,爹爹整日焦头烂额的。他来那天,我正被爹爹抓着吃药。我记得,他接过爹爹手中的药碗,喂了我几口。 

  这一晚什么也没有发生,我俩就躺在床上睡觉。他没有做什么,也没有说什么,我也不语,他看了我一会儿,就睡去了,不一会儿我就听到了他轻轻的鼾声。身为开国之君,国家百废待兴,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,我听宫人说皇上平日睡眠不多,时常批折子批到深更。我躺在他身边,浅浅地睡过去。  第二天,我们一起用了早饭,临走前,他握了握我的手。 

   我看到了皇后娘娘,她人很好,坐在堂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堂下嫔妃你一言我一句。最后,她说了几句便让我们走了。

   她叫住了我,说如今见了皇上日子便好过了。我微笑不语。她给我做了烧饼吃,这味道我自进宫之后便再也没尝到过了,吃得我直想掉眼泪。

   我时常和她一起聊天,她也乐得有我陪着。皇后娘娘没读过什么书,识字也不多,但是乐于请教。她询问我问题时,我可以看见她眼里的光芒。我们谈论古今,她为我讲述以前征战的故事。后来我才知道,原来她和皇上并不相爱,只是因为婚约纽在了一起。她原有心仪之人,但早些年去世了。她作为皇上的妻子,为他打理后勤,一切都井井有条。俩人一路扶持,皇上尊敬她,视她为亲人。

   卢素燕被封为从妃,她责罚了我,只是因为她心情不爽,恰逢我走在她身后,她便罚我跪在鹅卵石路上一个时辰。皇上来了我宫里,见我不在,便问我去向,此刻我刚好被侍女清泉背回来。他为我腿上的伤上了药,下旨关了卢素燕三月禁闭,夺了半年俸禄。 

    同年,皇上封了赵旭为寿王。

   皇上爱与我商讨一些政事,我一直都闭口不言,一问摇头三不知,直到皇上说赦我无罪时我才会提上两句。这时皇上会赞叹我的聪慧,我总笑嗔这是皇上的指点。

   这一年年中秋格外冷,皇上携百官妃嫔前往行宫。  那晚,他召我陪他一同前往温泉。就在温泉中,我们相拥,亲吻,互诉心事。在氤氲的水汽中,我脸颊绯红,不知是因为热气蒸腾,还是心中羞赧。

   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的侍寝,皇上很温柔,不断亲吻我的唇。快到最高点时,我抱紧了他,他侧过脸亲吻我的脖颈,我的耳垂。这一晚,我们相拥而眠,我在他怀中睡得很踏实。 

  十一月,皇上又授爹爹为开国资善大夫,封蕴忠伯,食禄三百五十石。皇上本想给爹爹更高的爵位,但爹爹拒绝了。  这个冬天还有一个事情就是,我怀孕了。皇上很欢喜,加之我入宫三年仍没有晋升,皇上便和皇后娘娘商议封我为婕妤。次年春天,皇上准了父亲还归家乡,安葬姨娘。秋天,我生下女儿景嘉,皇上又进封我为昭仪。

   开定五年,卢素燕因为陷害我被抓住,降为从嫔,皇上为了宽慰我,让我封了贤妃。爹爹和我都很忧惧,深怕行差踏错。我怕是恐父亲被我连累,父亲怕是怕枪打出头鸟,我遭人暗害。

   开定六年,皇上侄子李丰在地方作恶,有百姓越级告状,跑到京城来击登闻鼓。爹爹接手了这个案子。虽然多方阻挠,甚至爹爹差点被褫夺了官职,但最终皇上还是拍定,决定砍了李丰。刘方偷拿了爹爹的牙牌,仗着以前对皇上有救命之恩,跑到宫中来执意要见皇上,不料不熟悉宫里的路,跑到后宫里来了。幸好清泉及时禀报,要不然免不了后庭宦官的一顿打。我把他带到我宫里,他说明了周雍法场掉包的事情,想让我转告皇上。我答应,但心里另有一番盘算,周雍权力再大,确是不敢擅自将李丰和死囚掉包,想来,他是授了皇上的意。我临时让他带了封家书回去,还把御赐的桃子拿了个给他。我想爹爹看到我信中的诗和桃后会明白的。果不其然,爹爹看到后,便上呈了折子,皇上许了他七月的假期。

   开定七年,皇上特许我回家省亲,我带着女儿回了刘府。爹爹见了我,为我行了礼。我只觉眼睛酸痛,未进宫时与爹爹姨娘哥哥们是多么亲密,而如今姨娘去世,哥哥们自立门户,我的父亲却要拖着年迈的身躯向他的亲女儿行礼。  

  我赶忙扶起他,趁着身旁女官不在,为他行了一个跪拜大礼。此时,没有贤妃,没有御史中丞,更没有君臣,只有多年未见的父女。  

  我多想我还能像以前一样,伏在父亲膝前,聆听他的教诲。我想念爹爹给我买的小玩意,给我带的烧饼,我只想做爹爹的女儿,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。可我现在是皇帝的妃子,是贤妃,是我女儿的母亲,我身居高位,我要做好后宫表率,我要严防他人陷害,我厌倦宫里的明争暗斗,我在皇上身边谨小慎微,即使他说他爱我,但我还是仰人鼻息,伏小做低。

   爹爹逗弄了一会景嘉,听着她甜甜地喊了一声外公,便开心的笑了。他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,他从不在书信中提及,但是我知道。爹爹让刘成带景嘉去玩了。  “紫微暗而天乙无光,天枪天棓已见微芒”爹爹说。他前些日子去了趟寿王封地,夜观星象。

   我心下了然,有星诀曰:“天乙太乙星移徙,王位更立庶子求。”他这句话像是在刻意提醒我,又像是在为我以后谋划。  寿王前往封地后,多次寄来书信问安,我明白他是感念着以前的擦药教导之情。只是以后的事情尚未定论,我不能贸然。

   爹爹将事情嘱托于我后,天色渐渐黯淡了。我留在刘府歇息一晚,第二日在宫门下钥前启程回宫。  我的房间还是如以前一般陈设梳妆台上还有我以前的妆匣,里面装着我未进宫时所用的首饰。

   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的,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宫的,我只记得我拜别爹爹的时候,泪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。今日一别,不知何时再见。我站在爹爹面前,含泪说到。   

  殊不知这一句话,最后竟成了谶语。 

  开定八年正月,宫外传来消息,爹爹感染了风寒一直不见好转。没过几天,景嘉就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里。不久就因为高热不退去世了。我的女儿,我唯一的女儿,景嘉,她还未满四岁,就这么,就这么离我而去了。

    我知道是谁下的黑手,但皇上却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,杀了几个太监婢女便草草作罢,真正的主使仍逍遥法外。我再怎么想报仇都哭诉无门,我只知道,那段时间我的泪都要流干了。  皇上一直安慰我,说我们会再有孩子的。我没有应答,即使再有孩子也不是我的景嘉了。  

  八月,我从定妃口中得知了我爹爹去世的消息。结果发现,我父亲已去世三月有余了。这个事情像一道惊雷炸开了,我急火攻心,吐了血。

   皇上刻意对我封锁了消息,这几个月一来我一直被蒙在鼓里。皇上说是因为景嘉的死让我一蹶不振,他不想再让这个消息刺激我。皇上,当真如此吗?想来你比谁都清楚我父亲的死因。卢存进那党人素于我爹爹不对付,我爹爹感染风寒,偏派他携太医诊治,你心里想着什么呢。

    我作为爹爹的女儿,不能为他送终,不能为他祭拜,连为他烧些纸钱的权利都没有,甚至他去世的消息还要被隐瞒。

    我的爹爹又做错了什么了,他不贪慕高官厚禄,不追名逐利,不惧政敌暗害,洁身自好。爹爹爱我,所以从不以我之位寻求方便。爹爹敬皇上,所以才会在决心归养时又因皇上的召唤而再次入仕。爹爹聪明,所以他才会看清局势,多次避险。这些年这么多事我都看在眼里,正如皇上所说我很聪慧,我看得透很多事情,只是不说装糊涂。但为什么我要一问摇头三不知呢,我不是为了我自己,我只为了女儿能平安长大,为了爹爹能有朝一日能安稳致仕,回乡安度晚年。

  女儿死后,我唯一的心愿也随之破灭。我只是想让我的女儿,我的爹爹都好好活着,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,最爱的人都抛下我离我而去了。  

  自从听到了这个消息,我便开始消沉 ,以泪洗面。我和皇上的关系降到了冰点,看到他我便想起那些锥心之痛,他也不愿意看我的脸色。

  我时常感觉身体力不从心,我终日嗜睡,醒了也觉得倦怠不已。皇上请了太医来看,才发现我有了身孕。  我生下了一个男孩,皇上取名为赵昀,封我为贵妃。孩子两岁的时候被封为了汉王。

   我的所有注意都扑在了这个孩子身上。我与皇上的关系开始缓和,不是我心中原谅了他,而是我要开始谋划,我要让卢存进兄妹血债血偿。前些年周雍告老还乡,卢存进被封了左丞相。自他上任以来,手伸得愈发长了,甚至有时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。我相信,不用我动手,他自会去见阎王。

    开定十二年秋末,宫外传来消息,大哥刘珷被卢存进党羽逼迫,坠井而亡。我叹惋,也为之落泪。我们不是一母同胞,但从小一起长大,感情也极深。

    我开始刻意接近皇上,加上这些年皇后娘娘的调节缓和,我开始得宠。  我设计坑害了卢存进的父亲和妹夫。卢素燕与其妹夫乱伦的行为使皇上震怒,其父亲和妹夫被推至午门外砍头,卢素燕饮鸩而亡。

   卢素燕死前想要见我,我没有去。仇人的面容,我不想再看一眼,每多看一眼,就是在提醒我亲人的离世,让我痛苦不堪。  开定十三年正月,御史大夫杨东上书举报卢存进谋反,卢存进被查抄后,又有许多官员上奏弹劾他。最终卢存进以多项罪名被处死。其座师周雍也被连累抄家。

   爹爹,你看到了吗,我终于,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。

   苏平苏先生因其门生的缘故,惨遭牵连。他以前与我父关系不错,我爹爹不良于行时还为他的文学集撰写了序,我平日里也多听闻苏先生的美名,于是最终向皇上求情。 

   皇上这段时间因为我的示好心情不错,又念及苏先生曾是他的老师,便放过他一命。  皇上这次手段如此强硬,朝野上下都未想到。我想,皇上蛰伏许久,就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,将周雍的巨大关系网络一举铲除。  

  开定十四年,皇后娘娘病重。私下里,我都叫她姐姐。她大我十二岁,她不仅如姐姐一般照顾我,甚至给予我母亲般的关爱。她尊敬皇上,慈爱子女,关怀下臣,是天下唯一堪任皇后的女子。 

  后宫不得干政, 很多前朝消息,是她偷偷告诉我的。她是我在后宫最亲近的人,是除了清泉,我最信任的人。景嘉和爹爹死后,是她一直陪着我,一直宽慰我,那段时间,我于生无求,是她陪我走出。 

   她病得很严重,她这一生,就像是天下万民的母亲,她心怀苍生,关爱每一个人。   

   她临死前跟我说:“琬琬,你要好好的。”     

   第二年,皇上欲封我为皇后,我拒绝了。这些年我的身心一直不好,更是厌烦后宫琐事,平日里不必要从不出门,况且,这世上还有能同姐姐比肩的人吗。

   掌管后宫本是我的职责,我却以身体原因推辞了,皇上把权利交给了淑妃,淑妃欣然接受。

  沈淑妃死了,甚至没留下尸体,原因是疑似堕胎。我向皇上求了情,跪在谨身殿前好久,皇上才开恩特许安王将淑妃的衣带带回封地安葬。

    开定十九年,我感觉我的身体愈发不好了,我好累,也好想哭,我想回家,我不想在这里。

    开定二十年夏初,我怀孕了,此时我快满三十六岁了,这些年我身子不好,即使盛宠也未再有子嗣,我本以为我不会再有身孕,却在这个年岁怀上了孩子。

    开定二十一年,刚入春,我生下了一个男孩,皇上赐名为赵昂。皇上很高兴,赏了阖宫上下。  但没过多久,孩子就夭折了,这孩子体弱,压不住这样的姓名。

   我感觉我的时间也快到了,这些天来脸色愈发憔悴了,脑子也越来越混沌了,我终日闭门不见,免了后妃们每日的请安。  我做梦时总能梦见爹爹,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给我托梦,他说要我好好活着,我在梦里答应他了。 

   但是我没做到,我不想再硬撑着了,此时我还强撑活着,就是放不下我的儿子昀儿。     

   八月,寿王从封地回到京城了。他拜见皇上后,又请求来看我,皇上允了。

   他看见我的病容十分震惊,说是要从民间找医生来为我诊治,我拒绝了。  

   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了十多年前爹爹对我说的话: “紫微暗而天乙无光,天枪天棓已见微芒。”  我和爹爹一直心照不宣地不言政事,况且下臣不得私自观察天象,但他那天去给我说了这样冒犯僭越的话,原来那时他就已经在为我以后谋划了。 

    我们叙了会旧,聊到了以前的事情。动容之时,我和他说,我死之后,麻烦他多多照顾弟弟昀儿,保住他的性命。他含泪答应了。 

   我虽没有刻意打探前朝的消息,但消息还是会如飞絮一般传到后宫里来。皇上如今已五十有二了,虽然龙体康健,但皇子随着年岁的增长,早已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。太子虽仁德,他的皇子弟弟们对他也算尊敬,但苦于身体不好,似乎没有几年光景了。众皇子中,端王风头最甚,我总是觉得,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。

   而寿王这些年虽声望不如端王,但是我了解他,他少年时敏而好学,颇有野心,我曾看到过他私底下学习过帝王之术。这些年他在封地,想必暗里不会如他表面那般人畜无害。 

   我不愿昀儿插足于兄弟间的斗争,他也对皇位无甚追求。但是皇上百年后,必有一场血雨腥风,即使我不愿,他也难免被卷入风波之中。手足之间的争斗素来残酷,我只求让我的昀儿活命,所以我才将赌注压到寿王身上。 

    平日里我都称他为寿王,但这次我却喊他阿旭,他也明白了,这是我想让他念及旧情。我利用了他,我知道他对我有一些异样的感情,我俩只相差七八岁,从这些年的书信我能感受出来某些东西。

   只是有些事情,不必说出口。  

   这件事情完成后,我倒下了。  

   昀儿来看了我好几次,他长大了,他武艺不错,但这些年一直醉心于文学,我也乐意教他,他这一点很像他外祖父,性子也像。

   皇上来看过我几回,这一次来,我已经不能下床了。  我们说了很多话,说到我口干舌燥,咳嗽不止。他将我扶起,为我顺背,喂我喝水吃药。我沉沉睡去,关于情爱和景嘉父亲之事,我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及。

   等我醒来,外面快夕阳西沉了。  

   皇上还是没有忍住,他问我“这些年你还怪我吗?”  

  我不语。 

  他继续追问:“你还爱我吗?” 

  空气凝滞住了,回答他的只有我眼角滑落的两行泪水,和闭上双眼的我。 

  他用帕子擦去了我眼角的泪,为我拂去贴在额间的发丝,就这么看着我,一直到我全身变凉,方才起身,在我额间轻落下一吻,就像在行宫的那一晚,那般温柔,那般珍视。  

  我不爱他吗?我之所以痛苦这么多年,不仅是因为景嘉父亲的死,更是他的态度,一次又一次让我心寒。  若我不爱他,我自不会计较,更不会这么多年郁结于心,自我厌弃。我恨陷害我孩子和父亲的仇人,我更恨自己的感情。因为我爱他,所以我恪守妃嫔的职责,从不滥用职权;因为我爱他,我不愿他烦心,所以我从不述说我的苦楚;因为我爱他,所以我墨守成规,最后只迎来亲人们一次又一次死亡的消息。 

   他的偏爱是真,他的不作为也是真;他的奖赏是真,他的盛怒也是真;他的晋封圣旨是真,他的沉默也是真。爹爹说我聪慧,夫子说我敏捷,连他也说我通透。但是这么多年来,我困在他的感情枷锁里,久久不肯原谅自己,我看得透,但逃不出。  自开定八年后,每一天的日子对我来说都是无比煎熬无比痛苦。如今我终于解脱,我想去见爹爹,景嘉,大哥,姨娘,还有我从未见过的娘亲。  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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